晚上下班回家，路过第一中学时，一阵熟悉的旋律忽然飘来。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，秋风卷着几片梧桐叶，打着旋儿擦过耳边，“军港的夜啊，静悄悄……”悠扬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，慢悠悠的。恍惚间，十八岁那年军训的日子，竟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。

　　那时天刚亮，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的时候，我们就按班级赶紧排好队。身上的迷彩服，裹着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单薄的身子，看着就像一排没长熟的青竹子。

　　站军姿、走正步，这些动作看着简单，其实门道多着呢。教官的哨声特别尖，“咻”一下像刀子似地划破空气。一开始练正步走，我总跟旁边的同学对不上节奏，要么脚抬早了，要么胳膊摆慢了，队伍里就我最显眼。教官把我叫到队伍旁边单独练，我盯着地上的线找落脚的位置，胳膊甩得又酸又麻，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，把迷彩服的领口都浸湿了，连腿都开始打晃。可我没敢停，心里就想着别拖大家后腿。就这么一次次练，从单独纠正动作，到归队跟大家一起磨合，原本发沉的腿慢慢有了力气，动作也越来越顺。

　　“一二一，一二一……”终于，功夫不负有心人，我们的步伐总算齐了。队伍里，所有人的脚都踩着一个节奏抬起来、落下去，脚后跟砸在地上，能听见齐刷刷的“咚咚”声；胳膊摆动的幅度也一模一样，连迷彩服袖子晃起来的弧度都差不了多少。那阵子，我总跟自己说：“军训其实是在考验自己的耐力和毅力。我得坚持住，只有坚持才能成功！”跟着教官练下来，我们这群原本不熟的同学，慢慢被磨成了一支守纪律、能拧成一股劲的队伍。

　　晚饭后，我们坐在教室里，教官清了清嗓子说：“今天教大家唱军歌。”他教得特别用心，一句一句带着我们学。“团结就是力量，团结就是力量……”“咱当兵的人，有啥不一样……”“一二三四，一二三四像首歌……”一首首歌里，藏着好多说不出的情分，唱起来也有别样的滋味。教官曾说，军歌是军人的“第二颗心”。每次集体练歌时，四十多人的声音跟着重复的曲调走，渐渐就合成了同一个调子。

　　此刻我站在第一中学校门外，军歌的旋律还没停，像条看不见的河，载着十八岁的迷彩服、磨破的脚后跟、月光下的歌声，还有那些整齐的脚步声，慢慢往岁月深处流去。那年军训，不仅让我的身体变得结实，更在无形中磨平了少年的棱角。日复一日的训练中，我们彼此鼓励、共同进步，那份顽强不屈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久久震撼着我的心灵。

　　那些相互搀扶着完成五公里越野的清晨，那些吼着番号冲过终点线的黄昏，都在不知不觉中编织着比钢枪更坚硬的羁绊。而最难忘的，还是晚训时教官教唱的军歌——当四十多个喉咙同时震动，连换气的间隙都踩着同一个节奏，那些简单的旋律里，分明裹着青春最炽热的温度。如今回想起来，那些被晒黑的皮肤早已恢复，但军姿里养成的定力，队列中磨出的默契，还有军歌里积攒的热血，至今仍在血液里奔涌。（彭宝珠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