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浩荡，柳条在摇摆中被扯得又细又软，向着河面池塘、向着大地山峦低敛着眉眼。在它们尚未褪尽冬的皴皱处，几许毛茸茸的新芽悄悄挤出了小脑袋。

　　柳芽似一群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乡下孩子，羞涩地隐在枝条皴皱处、枝丫间，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崭新世界。无数浅绿色的柳芽密布在漫山遍野的柳树上，原本萧瑟的早春突然多了一丝生气。

　　几场绵绵细雨中，柳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，仿佛每经过一场春雨的滋润，柳条的绿意就更浓一分。柳芽中间鼓起一个小小绿苞，似一枚小号的松果，尽管只有黄豆粒大小，但是依然充满磅礴的生命力。看它们圆滚的身躯，刚褪去细密的绒毛，又抽出两片小小的叶尖。成熟的柳条体态狭长，叶缘具锯齿。眼前的这些小家伙仅露出椭圆形的半截身子，且青绿中透着水白。

　　隔几天再去看时，柳枝上的绿苞由小号的“松果”，或变成“桑葚”，或变成毛发开张的“毛毛虫”。它的表面也变成青红相间，最外层是一抹浅红。在柳枝的前梢，在“毛毛虫”的后端，柳叶已伸到将近一厘米，前端也变得尖细，略有成年柳叶的模样。由于柳叶的成长，整个枝条一改往日纤细形态变得蓬松丰满起来。柳枝表面褐色的皴皱已褪去，换了一身墨绿的皮囊。柳枝带来的变化，让整棵树远远看去似披了一层碧绿的薄衫。

　　惊蛰之后清明之前，柳芽发出第三、四枚叶尖。若是在“毛毛虫”顶端装上麦芒，即是活脱脱一个小麦穗了。这个时候的柳芽已是宝贝，早被有生活阅历的人们惦记起来，偶尔从田头回来，顺手捋一草帽或半菜篮子捎回家。

　　柳芽被带回家先是经过一顿清水的洗礼，接着放进锅中焯水。有的人家会在焯水时洒层油，捞出来的柳芽看起来更嫩。没有焯水的柳芽，则会苦涩得难以下咽。焯水之后的柳芽吃法就多了，用少许的食盐、生抽、陈醋以及蒜蓉凉拌，也可以炒鸡蛋，或加了肉馅包饺子、掐包子。

　　没有下锅的柳芽，等晾干水分之后可以泡茶。清代柴裔所撰的《食鉴本草》中说：“新柳芽代茗，宜行气血。”鲜柳芽泡茶有股清香之气，喝不完的，可以继续晒，直到水分完全脱离似茶叶一样，这样保存的时间略长。

　　那时在乡下，居住的院子里一般很少见到柳树的身影，后院园子里偶尔会有几棵，河岸、池塘边是它们的大本营。村子向外的几条土路两侧都是一米多宽的水沟，水沟和路之间也栽着很多柳树。印象最深的是村子西边到碾盘桥中间的两排柳树，也不知是什么年代什么人种的，到我记事时棵棵都有水桶般粗，树冠不下于一间房子。有一棵歪脖子柳树中间有个洞，可以塞进去一个小孩子的脑袋。

　　柳树最后一个去处就是坟地。清明时节，坟头的柳树也变得多情起来。坟前，后人向先人喃喃祈祷，思念在飘荡的柳条间缠绕。

　　（徐玉向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