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乡下,早春时节,阡陌之间生长着一种乡间孩子最爱的“零食”:茅菌。
茅菌,有些地方将它称为“茅针”或者“谷荻”。其实,它是茅草处于花苞时期的花穗,大约有两三寸长,翠绿润圆,头部尖尖的,好似一根细细长长的缝衣针,顶尖部呈紫红色,浑身上下长着又细又密的茸毛,摸上去,柔柔的。古人形容它:春生芽,布地如针,俗谓之“茅针”,亦可啖,甚益小儿。夏生白花茸茸然,至秋而枯。其根至洁白,六月采之。又有菅,亦茅类也。
“沾衣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。”几场春雨之后,田间陌上,沟壑坡边,葱绿一片,其间有疯长的茅草。春风拂过,茅菌从茅草里探出身子,那模样有些新奇,有些害羞,还有点顽皮。鲜嫩的花蕊银白,有绒光,如月色。每天放学之后,我就挎着竹篮,到野外去挖野菜,顺便寻食茅菌。细细嫩嫩的茅菌,散发着淡淡的清香,在我的童年,这是不可多得的美食。小心地剥开几层苞衣,露出绵长白软的茅菌肉,轻轻地采撷下来,放到嘴里慢慢咀嚼,爽滑、甜嫩,柔韧中带着甜津,草香中含着清洌。清新与清爽盈满口腔,几乎是一团初春的气息。那种舒心的惬意,在我心中绵延多年,至今犹在。
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拔茅菌,那就更有意思了。大家比着看谁能找到最大又最嫩的茅菌,看谁拔得最快拔得最多。大家边拔茅菌边唱着自编的歌谣:“茅菌茅菌两头尖,我吃茅菌你吃烟。茅菌茅菌两头长,我吃茅菌你吃糖。”玩累了,我们就躺在地上,看蓝天上朵朵白云悠悠飘过,听低飞的燕子呢喃细语。回家前,大家还是会拔些茅菌带回去的。我的母亲心灵手巧,她能用茅菌做出多种菜肴,如茅菌炖蛋。用茅菌炖的蛋羹特别鲜嫩,春天仿佛就是这个味道。还有用茅菌与韭菜烧汤,或作馅做面饼。不管怎么做,都离不开一个“鲜”字。左邻右舍的婶婶、阿姨们一个个都跟我母亲学,整个春天,茅菌让我们大饱了口福。
茅菌虽小,但好吃,还是一味中药,据说可凉血止血、清热解毒等。据母亲说,清明吃茅菌,眼睛明亮,所以她才会尝试着用茅菌做出那么多的美食。当然,我说不清是否确有功效,不过我从小小的茅菌里,品尝到了浓浓的母爱。
据学者研究,最早描写茅菌的诗见于《诗经》。《诗经·邶风·静女》中有云:“静女其娈,贻我彤管。彤管有炜,说怿女美。自牧归荑,洵美且异。匪女之为美,美人之贻。”这里的“彤管”,极有可能就是茅菌,用“彤管”一词,形象之外,又可见茅菌顶端那抹胭脂般润泽的光亮。
谷雨之后,茅菌长老了,嚼之如干絮,就没什么吃头了,茅穗绽开后,蓬松如小白兔的尾毛,绒绒的白,迎风飞舞,给乡村的田野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(吴 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