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 王国梁
我是农民出身,骨子里仍保留着农民的特质。从几岁起,我便跟父母下地劳动,一直到40多岁仍帮父母耕种,我与土地亲近了几十年。二十四节气是指引农事的,我始终保持着对节气的敏感。即使如今在四季都被模糊化的城市里,我也能敏锐地捕捉到每个节气的气息。惊蛰来临,我的心中莫名鼓荡起一种豪气。土地敞开了博大温暖的怀抱,在尽情接纳每一个用心耕种的人。
惊蛰到了,我隐隐感受到土地的召唤,走向久违的田野。微风煦暖,春阳如酥,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我深深呼吸,让清新的空气荡涤着胸中的浊气,人慢慢变得神清气爽。放眼望去,田野开阔,土地无边。我忽然想起小时候,那时整日在春天的土地上奔跑,跑累了就躺在绿茸茸的草地上。我有时仰面看春日天空的云朵,有时侧身把耳朵贴在大地上。每当我把耳朵贴在大地上倾听时,就会听到大地发出的密语,那是关于草木生长的奥秘,是关于虫蛇活动的线索。
倾听惊蛰,春来有声。如今我走在土地上,用耳朵,也是用心在聆听惊蛰的声响。土地仿佛一头刚刚苏醒的睡狮,摇摇硕大的头颅,动动健硕的四肢,抖抖浑身的毛发,猛然间发出一声长啸,声音沉闷却有穿透力。土地醒来,土地里的生灵们自然也会醒来。我首先想到的是蛇。我极其讨厌蛇这种动物,觉得它们面目可憎且生性冷血。但惊蛰的时候,我愿意一遍遍想象蛇们翻身而动的姿态。它们慵懒地扭动了一下柔软的身躯,苏醒的状态便长长远远地绵延而去——这是惊蛰最生动的状态。土地里面的蛰虫也醒来了,它们用自己的语言传递着季节的秘密。我总觉得,那些虫子会集体发声,歌唱它们的新生。岁岁年年,生生不息,生灵们的春天来了。土地的平缓渐渐被搅动,仿佛被犁铧翻动起浪花,土层深处的气息翻涌而出——“惊蛰”这个词非常形象,惊醒了蛰伏的生灵,很有画面感,也是有声响的一个词。
当然,惊蛰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词。惊蛰节气在农业生产中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,比立春和雨水都重要。在农人们看来,惊蛰到,意味着农耕开始。“九尽桃花开,春耕不能歇。”春耕开始,大地上一片欢腾。惊蛰,把耳朵贴在大地上,季节的热情和农人的欣喜,会让你感受到春天的活力。“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。”惊蛰是把希望种下的日子,预示着未来有了着落。四季的长廊里,农人们描画出一幅幅壮阔的画面。
土地欢腾,天空也会有所回应。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中说:“万物出乎震,震为雷,故曰惊蛰。是蛰虫惊而出走矣。”其实,蛰伏在土地里面的虫类是听不到雷声的,土地变暖才是它们惊醒的主要原因。我以为,惊蛰首先是大地的巨变。天空与大地本是相互依存的亲密关系。惊蛰到了,天空以雷声回应。雷声轰响,天地同庆,这样的回应足够热烈吧?惊蛰把春天的节奏推向高潮,一个生机勃发的世界即将出现。
春雷响,万物长。惊蛰到,耕地忙。惊蛰这个属于农民的节气,对我来说意义非凡。我愿意在惊蛰的时候,把耳朵贴到土地上倾听,与土地亲密接触,把自己对土地的深情融入血脉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