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上高中时,家离学校五六里路,中午不回家,就在学校食堂吃饭。
每天中午,还不等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响,食堂师傅们便把几簸箕冒着热气的馒头架到食堂外的桌子上,一字排开,等着下课后蜂拥上来的同学挤成“横排”,谁把手里的饭票递到卖馒头师傅的手里算谁“排上了”。卖馒头的师傅有六位。同学们买饭也有分工,一个宿舍派出一人代买。十几分钟后,人海退潮,馒头还冒着热气,等着三三两两姗姗来迟的同学。
食堂卖菜的窗口只有一个,窗口很小,只容探进一个头,伸进一双手,而且一人限购一份,不允许代买。有时等半天了,忽从窗口里传出一声尖细的女高音:“菜没了。”后面的只能蔫着脑袋拎着空饭盒撤退。
学校食堂周四卖蒸包,据说皮薄馅多味道佳,我硬是流了三年的哈喇子也没买到过。隔壁宿舍有一位校短跑冠军,一次,我们把饭票都递到她手里,我们以为,她接过后,就等于打了包票,这包子我们算是吃上了。可万万没想到呀,老师下课铃响后又要讲两句,一耽搁,等短跑冠军百米冲刺跑向食堂时,只剩了一个蒸包。有时,我们也会穿过两条街,去饭店买蒸包,但比学校的贵。
那些住校的同学,一周回家一次,返校时都自带粮草:炒咸菜,油炸小干咸鱼,还有咸鸡蛋啥的。班里的孙同学不爱吃咸,一个腌鹅蛋能吃一周。
那时候,我们还常去学校附近的批发街批发榨菜。等宿舍姐妹们从家里自带的粮草消耗殆尽,只能靠榨菜保平安了。
现在回想起来,肚子像老咸菜缸一样咸,泛出来的往事都带着盐粒儿。同学聚会聊起过去那个供需严重失衡的食堂,一时怒起,真想问问当年那个校长,为何不关注学生的舌尖。班主任老师叹息道,学校做过统计,住校生半数以上来自农村,家庭经济条件大多比较困难。学校早年试验过,卖菜像卖馒头一样好几大盆摆在外面任大家选买,但每次都会剩下很多。有些学生一天只吃一顿菜或几天才买一次菜。所以食堂决定把菜放回窗口卖,窗口小一点,菜少一点,想买菜就需要耗费时间,等不起的就自行解决。这种表象的“拥挤”,在一定程度上照顾了贫困学生的面子。
孙同学听了,说,她当初不是吃不了咸,是不舍得吃,每次回家母亲都给她准备五个大鹅蛋,但她说在学校可以买菜吃,拿一个就行,其实兜里省下的生活费都买学习用品了,因为她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。
突然非常感谢当初我们挤过的食堂,这种“挤”给学生留有了自尊,也让我们学着成长。(马海霞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