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将至，菜场里的碧绿粽箬、油润咸蛋黄勾起我半个多世纪前的记忆。在那个特殊年月，母亲用四斤糯米创造的温暖端午，成为全家珍藏的岁月沉香。

　　那还是全民吃食堂的年代。那年端午前夕，母亲兴冲冲地从食堂买回限量特供品：四斤糯米、三斤粳米、八个咸鸭蛋和八个鸡蛋，一家八口如获至宝。更难得的是，端午节这天和次日，允许自家“开伙仓”！母亲精心盘算，怎么才能用这仅有的四斤糯米包出二十四只粽子来。她将野豌豆粒掺入糯米，又找出了珍藏的白糖票……母亲做事利索，很快，粽子就包好了。当铁锅里咕嘟作响时，粽香混着蛋香弥漫了整间屋子。

　　端午清晨，母亲取出四个咸鸭蛋，切成十六瓣，又从锅里捞出冒出香气的粽子：“今日每人吃两只粽、半只咸蛋，余下明日再吃！”“开宴喽！”小妹妹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，我们弟兄几个也有些迫不及待。“等等嵚娘，过节更要敬老哟！”母亲提醒，说完还把一颗鸡蛋放进了小妹胸前的红丝网袋。嵚娘笑眯眯地踮着小脚来了。

　　家宴在接龙游戏中升温。母亲起句：“生活‘粽’有馅，‘粽’有甜和咸。”父亲对着母亲续道：“粽有千般好，唯你最‘粽’要！你却‘粽’谦让，饭‘粽’不常饱！”嵚娘也踊跃参与：“好儿郎‘粽’有担当，好儿媳情意‘粽’长，祝福你们‘粽’安康，钱袋和粽子一样鼓鼓囊囊。”“老嵚娘‘粽’能‘粽’合成章！”我对嵚娘竖起了大拇指。二年级妹妹的“粽子‘粽’是甜，恩娘粽最香”更是逗得满堂欢笑……

　　第二天早上，我吃惊地发现，母亲端上桌的只有七只粽子和六个鸡蛋，我跑进厨房打开锅盖，却发现只有半锅汤水！我猛然想起，昨日母亲仅吃了一只粽子和一瓣咸鸭蛋，把省下来的那一瓣咸鸭蛋放入了小妹的粥碗里……今天她又没准备自己的份？难怪父亲昨日接龙时说“饭‘粽’不常饱”，他肯定是注意到了，所以后来推托胃不舒服，硬让母亲吃掉了他剩下的半只粽子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母亲很晚才回家，饥饿难忍，就用煮粽水泡咸菜充饥，正好被嵚娘撞见，她抹着眼泪捧出了母亲私下给她的鸡蛋和粽子：“兰如呀，你就吃一点吧！你这样苦着自己，我心里难受呀！”

　　一晃好几十年过去了。如今的超市，冰柜里躺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粽子。每当粽香漫溢，我总会望见煤油灯下母亲劳作的剪影，听见铁勺刮擦米汤锅底的轻响。

　　父亲母亲在天有灵，知道这些，该有多欣慰啊！

　　（杨晓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