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司在老城区时,旁边的巷子里有家叫“阿灿小炒”的小馆。小馆的招牌是一块褪色的木板,歪歪斜斜地挂在门口,店名简单直白,透着一股亲切的质朴。那里,是我常去的地方。
推开门,屋内弥漫着食物的香气,十几张破旧却擦拭得干净的桌椅整齐摆放着,墙上挂着印有水煮鱼、毛血旺等菜肴的喷绘画。画中的水煮鱼,红油鲜亮,辣椒与花椒在其表面肆意铺展,鲜嫩的鱼片若隐若现;毛血旺则是各种食材汇聚,鸭血的红、毛肚的脆、午餐肉的实在,沉浸在醇厚的汤汁中,浓郁的香气似要破画而出。
老板阿灿是位年近半百的大叔。他系着油渍斑斑的围裙,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,眼神里透着对生活的热忱和对自家手艺的自信。我曾开玩笑地说:“您那个招牌应该叫‘灿叔小炒’才对吧?‘阿灿小炒’总让人感觉老板是个年轻人。”老板指了指自己头顶稀疏的头发,笑着说:“小店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了,我是从当初的阿灿变成了现在的灿叔!”听着老板的自我调侃,我也笑了。
第一次去这家小馆时,我看到有些食客刚坐下,不用报出想吃的菜名,不一会儿,老板就把菜端到他们面前了——这些都是老食客了,阿灿对他们每个人的饮食喜好了如指掌。对如我一样的新食客,阿灿则会热情地推荐几道招牌菜,如水煮鱼、毛血旺、回锅肉、鱼香肉丝等。我那次去,是独自一人,便听从他的建议点了道麻婆豆腐。
等待上菜的间隙,我看了看来吃饭的人。几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,那是旁边模具厂的员工;几个穿迷彩服、戴安全帽、满脸疲惫,一进门便大声吆喝要冰啤酒的,是建筑工人;还有一个显得很干练的中年妇女,等着水煮鱼、毛血旺等打包……这里仿佛是现实社会的一个小小缩影,每个人都在这方天地里寻得片刻的慰藉。
不多时,麻婆豆腐端上桌来。红亮的汤汁,鲜嫩的豆腐,加上葱花的点缀,如一件艺术品。夹起一块豆腐放入口中,麻辣鲜香瞬间在舌尖绽放,豆腐嫩滑无比,入口即化,肉末的香味与辣椒的辣味完美融合,让人欲罢不能。这也是我母亲擅长做的美味佳肴,看到这道菜,我想起了远在千里外的母亲,心生挂念。
后来,我成了这家小馆的常客。有时是独自来,享受与美食相伴的惬意;有时会约三五好友,点上我们喜欢的酸菜鱼、回锅肉、宫保鸡丁等,喝上几瓶冰啤酒,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分享打工生活的喜怒哀乐。我们会为一道新出的菜品争论不休,会在阿灿的打趣中开怀大笑……那些平凡而又温暖的瞬间,丰盈着在外打拼的单调日子。
时光流转,城市的改造步伐逐渐逼近这片老城区。我所在的公司,搬到了工业园区。在公司食堂吃了一段时间,也在公司旁的饭店里吃过数次,可总觉得那些水煮鱼、毛血旺、麻婆豆腐没有“阿灿小炒”做的美味。我嘴里念着,心里想着,终于有一天没忍住,独自骑着自行车朝“阿灿小炒”驶去。
当我来到那条熟悉的巷子,却发现“阿灿小炒”只留下紧闭的门窗和贴着“拆迁”字样的通告。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——在“阿灿小炒”里度过的时光,品尝过的美味,遇见过的人和事,都已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。如今,“阿灿小炒”已不复存在,可那份独特的烟火气,不仅温暖着我的过去,也温暖着我的现在与将来。(甘武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