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 尚庆海

　　在乡下，草，没人瞧得上。如果长在路边，任牛羊啃，任人踩踏；如果长在田间，那就必被铲除。草和庄稼势不两立，只有除之为快。总之，草长在田间，最为不幸。

　　小时候，土房多，家家户户的房顶，或多或少，都会长草，那些草高高在上，每天享受着第一缕阳光，远眺着最后一抹斜阳，人们仰而望之，似乎一下子高贵了不少。稀稀拉拉这里一棵，那儿一株，还好，一旦成群结队熙熙攘攘，就会招来横祸。一栋房子，房顶长成草原，一般都是破败不堪。如果家里还升炊烟，这家人必会被笑话。倘若不除，久而久之，也会毁坏了房屋。

　　那时候的乡下，破墙烂屋不少。墙头上长草，不足为奇。墙头上的草多多少少还有保护墙体被雨水冲刷塌垮的功用。满则溢，溢则亏。墙头上的草也不例外。长得过于旺盛，就会被人惦记，懒惰之人，拿把镰刀割了喂羊。散养的鸡也会毫不客气飞上墙头啄食。好在草不记仇，一场小雨洒下来，便会立马长高一寸。

　　村小学周边几堵残墙上，还有村子里几个空院落的残墙上，一年四季光秃秃滑溜溜的。那时候乡下没有啥娱乐项目，下课放学或者逢假期，小伙伴们组团结队爬墙玩，骑着墙当马，远远看去，似草，欢欢乐乐地长在墙上。如果墙下有堆柴禾，就从不高的残墙上一个接一个往柴禾堆上跳，英勇无比，欢笑不断。衣裳挂破，满身泥土，回到家难免要遭到责骂。那责骂似一把锋利的镰刀，当即割掉了心中野蛮生长的草。谁料，第二天小伙伴们在下课或放学的闲暇时光，任谁高呼一声“冲啊”，前日的责骂瞬间抛却脑后，万箭齐发，直扑残墙。熙熙攘攘拉拉扯扯摇摇摆摆间，犹如春风吹过，一片片欢乐的叶子舒展开来，享受着阳光普照，就那样一株株一簇簇，执拗地、无所顾忌地立在矮矮的墙头上。

　　墙缝里也长草。墙缝里的草比墙头和房顶的草招人待见。同样是草，因为生的地方不同，就受到了不同的待遇：你看，这小草多坚强！院子里的地上铺上砖块，砖缝里也长草。草在黑不见光的砖块底下发芽，从逼窄的砖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，多么励志。命运却和墙缝里的草截然不同，院子的主人是见一棵拔一棵，为了斩草除根，还要三番五次往砖缝里撒生石灰。

　　好在草的生命力极强，见一星点土就扎根，再给一点点阳光和水分就疯长，以至于我梦里的故乡，到处都是绿草茵茵，蝶舞翩翩。